红袖添香 > 精选爽文 > 琼明神女录 > 第四十七章:一局棋,一场雪

俞小塘回想起那一夜夜的声音,夕儿姐姐的呻吟声就像是人鱼的啼哭,悠婉长久,绵绵不绝,如同人也置身在深海之中,沉浮不定,只能由着海浪将自己高高抛起,重重落下。

她刚想说话,忽然站了起来,认真道:「夕儿姐姐好。」

钟华一震,连忙也站起身。不知何时轩辕夕儿和湖山已经推开了家门,一想到方才的言语不知道有没有被他们听见,他有些尴尬窘迫。

轩辕夕儿眯起了眼睛,凑近俞小塘,笑着问:「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呀?我现在可是你们主子,在背后议论主子不对的哦。」

俞小塘身子微僵,她一本正经道:「没有没有,小塘不敢的,方才我们只是在……嗯……在……」

轩辕夕儿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,「好啦,别编啦,去给姐姐收拾房间,记得把书架上的灰掸一掸。夕儿又事要和爷爷说。」

「爷爷?」俞小塘这才注意到,湖山身后站着一个相貌平常,面容和善的老人。她觉得这个老人好生眼熟,似乎在哪里见过。

那老人同样看着俞小塘,眼中尽是欣赏之色。

等到俞小塘和钟华走后,老人才对轩辕夕儿说:「这小姑娘就是你们救下的那个?或许要无心插柳了。」

轩辕夕儿同样有些好奇,问:「据说这是你那位故人的……徒孙?」

老人笑道:「如今他名义上是这小姑娘的师弟。」

轩辕夕儿也觉得有趣,笑道:「那有机会我真要见见他。」

安儿不知道何时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,看着老人甜甜地笑了笑:「爷爷好。」

轩辕夕儿道:「安儿醒了呀。」

安儿小声道:「其实早就醒啦,在听哥哥姐姐说话呢。」

轩辕夕儿揉了揉她的头,笑道:「不学好,肯定遗传了你爹。」

湖山无辜地笑了笑。

而另一头,俞小塘和钟华离去之后,钟华一路上都神色凝重。

俞小塘不解问:「怎么了?那个老爷爷你认识?」

钟华一脸诧异道:「你真的不记得了?试道大会那天,和妖尊在云上打了一场的老人就是他啊!」

俞小塘这才想起来,恍然道:「难怪我看着觉得好生眼熟。」

钟华心想,我这娶的什么傻媳妇呀。

俞小塘又道:「那老人家是轩辕家的,既然夕儿姐姐喊她爷爷,那说明夕儿姐姐也是他的后人,也就是说是正统皇室一脉的,我曾经听师父说,轩辕王朝有四大……最好看的姐姐,分别是师父,陆嘉静,季家的大小姐还有一位是赋雪宫的宫主,只是那位赋雪宫宫主据说在游历人间,行踪飘忽不定,如今看来,不会就是夕儿姐姐了吧?」

钟华更诧异了:「原来你不傻啊。」

俞小塘瞪了他一眼:「今天自己打地铺睡!」

钟华连连认错。

俞小塘走在前面,天上忽然落了片雪,她伸出掌心接住,看了又看。

另一边,轩辕夕儿给袁爷爷讲了好一会儿的家长里短,最后话题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安儿身上。

轩辕夕儿忽然问:「爷爷,你看安儿,命好吗?」

轩辕夕儿知道,自己很小的时候,有个算命先生,说自己的命不好,将来必有大灾。那时候她虽然小,但是一直记在心里。不过那个算命先生对她造成的影响并不是成天的担忧,而是从那以后她都不相信算命先生的鬼话了。

而且之后她虽然有些坎坷,却也没有什么大灾大难。

方才她忽然想起这件事,忍不住问了一下。

袁爷爷说:「安儿的命自然很好。」

轩辕夕儿问:「有多好呀?」

袁爷爷似乎不愿意道破天机,沉吟了好一会儿,才指着轩辕夕儿说:「若人族得势,你可保安儿平安。」

又指着湖山说:「若妖族得势,你可保安儿平安。」

湖山问:「若是两族休战,并分天下呢?」

不知道是玩笑还是天机,袁爷爷接下来的话让这对早已化境巅峰的夫妻都心神摇曳:「若是天下和乐,那安儿可为千古女帝。」

……

一天之后,酒铺的巷子口忽然多出了两柄纸伞。

陆嘉静为裴语涵撑着伞,她轻轻抬伞望去,灰蒙蒙的天上又开始落雪,像是扬着细细碎碎的纸屑。

冬风流水般淌过巷弄,雪花片片凋零。

陆嘉静倾下伞,无声地走向空空无人的巷弄。

赵念为林玄言撑着伞,神色很是恭敬,他脚步有些重,似是有些心事。

他们走过曲曲折折的巷子,一直来到一家酒铺。

……

俞小塘是被剑鸣声震醒的。

那柄师弟送给她的剑忽然不停颤动,剑上绘刻的锦鲤像是活过来了一般,带着剑不停地翻腾。

俞小塘惊醒之后下意识按住了剑,接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,神色一阵恍然后便掀起被子跳下了床,随手扯过一件外衣披着便朝着门外跑去。

大门推开。俞小塘奔跑的身影止住了,她一时间没有站稳,身子顺着惯性前倾。

一个白衣女子扶住了她。

俞小塘看着这个出现在酒铺门口的女子,一下子扎到她的怀里,呜呜地哭了起来。

裴语涵抚摸着她的头发,心疼不已,轻轻叹息道:「师父来接你了,小塘对不起呀,让你受了这么多苦。」

俞小塘头恰好埋在她的胸口,泪水将胸前的衣衫打得一片湿润,俞小塘觉得好生柔软,便抱的更紧了些,泪眼婆娑道:「不苦的……不苦……师父你不许丢下我了……」

「嗯,师父带你回家。」

「师弟呢……他们没事吧?」

俞小塘伸手擦着眼睛,这才模模糊糊地看见站在裴语涵身后的两位师弟,他们撑着一把伞。赵念看着她,神色掩不住的高兴,而林玄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,淡如春风。

赵念跑到俞小塘的身边,自责道:「当时我们应该早点离开叶家的,都怪我不能下决心,差点连累师姐了。」

俞小塘泪水擦了又涌出来,便不停地擦着,视线模模糊糊的一片。

她只是说着没事就好了。

钟华被俞小塘的动静吵醒之后跟着跑出门,一身白色的单衣在雪天看着很是单薄。

他望见门外裴语涵不知到来的,仅仅是一身素雅长裙,袖口和裙子的下摆绣着浅浅的图案,似是繁花香草。俞小塘埋在她的胸口,紧紧抱着她,似是永远也不愿意松开。看到别人家人团聚,他很是欣慰,只是一想到自己再也回不去摧云城了,又难免有些心酸。

他对着裴语涵抱拳行礼:「见过裴仙子,陆宫主。」

裴语涵看着钟华,由衷微笑道:「多谢钟少侠这些日子对小塘的照顾。将来钟少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,我定会倾力帮助。」

钟华笑道:「这是哪里的话,现在……大家也是一家人了。」

裴语涵微微错愕,询问的眼色望向了小塘。

轩辕夕儿站在钟华身后,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子,道:「吵什么吵呀,动静这么大,哭哭啼啼的,烦死人了。」

俞小塘知道夕儿姐姐是开玩笑,仍是半哭半笑地道歉:「夕儿姐姐我错啦。」

陆嘉静看着轩辕夕儿,想起了一些往事。

她们算不得多熟,但是终究还是故人。

轩辕夕儿也望向了陆嘉静,莞尔一笑,「陆姑娘别来无恙?」

陆嘉静微笑道:「生死之外便没什么大事,几百年起起伏伏,还算无恙。」

轩辕夕儿点头笑道:「陆姐姐有这份心,夕儿也替你高兴。」

陆嘉静问:「那什么时候回宫?」

轩辕夕儿摇头道:「哪有这么好回去呀,现在那里禁制重重,连我都觉得有些棘手。可是……家还是要回的呀。我们难得见一面,陆姐姐要进来喝两杯吗?铺子里酒放了几十年了,味道很好。」

陆嘉静笑道:「不必了,我们接了小塘就要赶紧回去,迟则生变。以后有空我定来找夕儿姑娘对饮。」

轩辕夕儿道:「就接小塘怎么行?」

陆嘉静一脸困惑。

轩辕夕儿眼睛弯成了月牙儿,她指了指身前的少年:「当然要把他带上啊,你们舍得棒打鸳鸯,让这对刚刚在一起的小情侣就此分居异地?」

俞小塘耳根一下子就红了。

众人的错愕之中,她忽然望向了林玄言,小跑过去,抓住了他的手腕,道:「师弟,你过来,我有话和你说。」

林玄言笑了笑,仍由小塘拉着他跑向拐弯抹角处的巷子。

在绕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后,俞小塘看着他,只是觉得师弟还是如以前那般好看,她轻轻地咳了两声,看着林玄言,认真道:「师弟,和你说件事。」

林玄言微笑道:「师姐请说。」

俞小塘正色道:「师弟,我和钟华成亲了。我现在也算是别人家的妻子了。」

林玄言问:「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形势所迫委身于人?」

俞小塘被问得有点懵,嘟囔道:「都有吧,这不重要,总之就是我嫁人了,我也很喜欢他。」

林玄言点点头:「恭喜师姐呀,以后我会补上彩礼的。」

俞小塘瞪着他,生气道:「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吗?」

林玄言忽然觉得有些头疼,他只好装傻摇头。

俞小塘看着他,好不容易擦干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,泪水氤氲在眼眶,很快积起滚落,她说:「师弟,你知道吗?我现在喜欢上其他人了,所以我不能喜欢你了。」

俞小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,或许是因为他生得好看,或许是因为他带着自己去看了一场除夕花灯,或许是因为他送了自己一把精巧小剑。

也或许都不是,就像是书上说的,情不知其所起。

林玄言看着她,轻声安慰道:「小塘你喜欢谁是你自己的事情,只要尊重自己的心意就好,也不要觉得对谁有愧疚,师弟希望你开开心心的,也不要被欺负,我们过去或者以后的日子都会是不那么好过的日子,有个人依偎取暖总是好的。」

俞小塘嗯了一声,不再说话。

林玄言看着她还未来得及梳理的头发披在肩膀上,发丝有些还粘在那张秀气的侧靥,她的眼睛微红,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是一只被欺负了的小猫。

林玄言看她这幅样子,念及过往,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她的头。

俞小塘忽然抓住了他的手,身子前倾,踮起脚尖,她另一只手按着林玄言的肩膀,嘴唇凑近了他的额头,亲了上去。

蜻蜓点水般一触即走。

俞小塘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,脸红得发烫,她捂着自己的脸,低着头,逃一般地朝着巷子那头跑去。

林玄言摸了摸额头,神色微微恍惚,他望着那个向着那边跑去的少女,风雪吹拂起她的长发,那纤瘦的背影似是可以入画。

林玄言垂下衣袖,怔了许久才微微地笑了笑,少女的背影转过一个巷子,消失在了视野里,他望着巷子里空荡飘落的雪,像是看着一个奔跑向另一个终点的单薄影子。

……

于是来的时候的四个人变成了六个人。

在辞别了轩辕夕儿之后他们朝着寒宫的方向赶去。

钟华和赵念是一行人中修为最低的,为了照顾他们,众人时常要放缓身形,走走停停间看着大雪覆盖的山野石桥,许多忧郁的心情得以排解了些,倒也不算是浪费时间。

他们这一路畅通无阻,人族妖族停兵是此刻王朝的头等大事。而浮屿上的那些人此刻有更重要的麻烦,也没有空去管他们。

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小街里,一行人再次停下来歇息了会。

已过除夕,天气却是越发寒冷,河流结上了厚厚的冰,此刻落下了雪,看上去是粗糙的白色。

河流上横着石桥,台阶上也尽是雪。

天地间茫茫一片。

桥的那头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,一袭黑色的裙摆在寒风中盛放摇曳。

她缓缓地走上石桥,甚至露出了一截白暂的小腿,似是不知寒冷。

少女头戴斗笠,前檐向下压了些,容颜淹没在阴影里。

她似是只是无意路过,但在空无一人的景致里忽然出现,却显得那般突兀。

众人这才发现,林玄言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在所有人的前面,甚至已经走到了石桥上边。

他与那头戴斗笠的黑裙少女相隔不过几步。

所有人都觉得空气中有股诡异的氛围,他们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是什么,石桥上的雪忽然振落,纷纷朝着结冰的河道中坠去。

石桥上亮起了细细的线,在空气中密密交织,照得积雪火红。

皑皑的雪色里,那些忽然在空气中亮起的火线更是疏离人间的烟火。

陆嘉静和裴语涵神色凝重。俞小塘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那是法术摩擦产生的焰火。

在林玄言和那黑裙斗笠的少女擦肩而过,他们没有看彼此一眼,像只是偶遇而来的过客,而就在那一瞬,剑拔弩张的杀意陡然间冲天而起,石桥上的冰雪转瞬消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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